余諴

昔日已是同淋雪,今朝也算共白头。

[为秋/14H]明日死

  他捧着一弯月亮。乌拉诺斯与该亚的造物。借此催生了黑夜与星辰。皎洁还未现世,这一条蒙蒙迷迷的长廊也只好靠这点银辉摸索。天上有星星,但夜色昏黑。最庞然乃至明丽的发光体躺在他掌心。说的动听,又哪里有月亮呢。已经算不上天空的天空。不过是昏沉的穹顶盖子。


  人之有生也,如太仓之一粟,如灼目之电光,如悬崖之朽木,如逝海之一波。到头来也不过是望舒圆缺,山花明灭。一次刹那,参商永绝。


  离合悲欢分一瞬,后会期无凭准。短短一个路口的距离,竟花光他一辈子。沐橙爱看的那些诘屈聱牙的话本原都是真的。只是在得到确证的这一刻便已无路可退。


  应当痛斥吧,叹一句时运不齐命途多舛。并上嗔怒愤懑怨悲不甘。再质询何故至此?他不觉得自己有多苦情也不大爱伤春悲秋。离开了也没少去相逢一场,没开始也意味着永不止息。他还没看着妹妹喜乐一生,没用胜率把叶修踩在脚下。没嘱咐日复一日的细枝末节,没来得及郑重告别就谢幕。


  他有太多话要说,涌止唇边又止了声息。


   ……到底是舍不下。



  

  他知道,在此之后,一切的一切,生存还是毁灭,命运的暴虐的毒箭,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都和他再无瓜葛。皮囊残损在世间,徒留这勉强能称为魂灵或者意识的东西在此方不知名地域徘徊游走。


  既以昨日为前身,可以今夕为来世。他知道,游荡已是恩典,此去朝向未知,也许魂消魄散,也许就此别过。他其实不太猜的出。也没什么好猜。是忘川之下,黄泉之上。所谓冥界者。此一行,黄沙绵延百里不绝,无花无叶,风尘止息。仅存的光源一半是手里月,一半是顶上星。天地间一派苍茫雾色,冥冥中只余空寂。倒给他留下些时辰来回忆往昔。


  

  当先该是少小时欢乐事。可他的童年里,只有无休止的辛劳。日复一日暗沉沉天井下,孩子们佝偻着腰,在宣讲救世的耶稣相前用劳动谋求生存。仁慈的主不会给低伏在尘里的蝼蚁分享他的骨和血。没有普罗米修斯带来光明。他原以为这是个善的世界,和沐橙相依为命后才发觉它无恶不欢。孤儿院的大人们披一层伪善的外壳,上扬的嘴角后藏在恶毒的咒骂。全知全能的主啊,怎就吝惜分摊一个淡漠眼神,权当浮木渡他出苦海。


  丑恶现实舒展身子露出獠牙。


   他学会低眉顺眼阿谀奉承,也学会不妥协不退缩不认输。他抱着妹妹缩在窄小肮脏的院落,也许早日死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是个好归宿?怎似如今,太阳不愿照耀他们的尸骸,寒鸦也不会为他们送葬。虫蚁觊觎着啃噬掉他们的皮肉只余两具枯骨。


     他们看不见明天。谁都没想过帮他们一把。就是从炼狱辗转至地狱也好啊,星火大概不会这样黯淡,足矣点燃他灵魂深处不可熄的光热。


  那一年他七岁。在浓稠黑夜里暗自憧憬。


  那是他第一次落泪。

  


 


  沐橙作文获了奖,学校给发下来两张电影兑换券。恰巧是个周末,他没什么杂事,俩人一合计寻着七八点的饭点儿去了,想来会赢得很大的选位自由权。


  出门才发觉问题。街上寒酥未消,街市上错时段播放的圣诞歌糅杂成一团不讨喜的欢庆。情侣处处是,玫瑰和苹果卖得红火。影院要被踏破了门槛,还谈什么选座呢。


  沐橙挑了时下流行的文艺爱情片,翻来覆去讲的不过是错过又重聚的烂俗喜剧。搞不懂怎么总叫人潸然泪下。他看着荧幕上一对男女失魂落魄地挣扎。乃至决绝地以死相逼。不太搞得明白。他听过黯然销魂者,唯别而已矣。可分别这种事当真有悲戚至万鬼痛哭百叶共凋?乃至于凄神寒骨,悄怆幽邃。这种论调比妹妹话本儿上“生而不可与死,死而不可复生,皆非情之至也”还要来得扯淡。


  好说歹说迎来大团圆结局,契阔谈讌得熟练而流利。仿佛复制粘贴了什么模板。百般思绪千般嫌弃堵在心头说也说不出 。到底还是把票根展平塞进兜里好好存放。第一次来影院总值得纪念一下的。


  他想,什么叫分别呢。是亲朋离散,骨肉相别 。还是点头致意后无所谓地转身离开?亲朋无多,时日照旧。


  他想,他似乎还未曾经历过分别。走出孤儿院只能算是潇洒挥别,又或者说逃离。断然不存在回忆想念抑或是哀痛。只当是迎来新天新地新秩序,看起来一切正好。


  这便是生离了。


  他不大爱去揣摩死别又是何等光景。死这种字眼说起来总会害怕的,仿佛什么禁忌的召唤术法。待有朝一日,果真驾鹤西归。要比肩庄子把天地当棺椁,日月当玉壁,星辰当珠玑,万物作陪葬。仍然玉树临风一少年。再细细想来,如若留沐橙一个,他可放心不下。


  好了,这样果然便有些悲戚起来,俗套的夜场文艺爱情片也能有几分感同身受了。有咸腥海浪拍打眼眶。他仿着沐橙随意抹几把泪珠子。混进散场的人潮里和海浪一同渐行渐远。


  这种事说起来还是太遥远了。一如夏虫不可语冰。当时他并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近在咫尺。


  那一年他15岁。



  

  


 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夏日,嘉世战队成立。


  队长叶修,副队长苏沐秋。


  战法神枪,双核时代拉开序幕。


  第一赛季,联盟总冠军。


  他有点记不清奖杯的重量了。


  终于还是落了泪。


 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。这一天又是哪一天?彻底地挥别过去迎接光风霁月的前程吗?还是走出禁锢拥抱过去?他不知道。也无所谓了。他终于得到他的荣耀,在一场被称作荣耀的盛世里。


  他在不停向前跑,又不停被生活囿于往昔。终于也慢慢追上了时间。

 

  那一年他18岁,正是那白马银枪翩翩少年郎。

  


  

  苏沐秋落过三次泪,成就了秋木苏。是不是把余生的所有酸涩苦痛一并落尽,才换来昨日欢。

  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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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在恍然的沙尘中踏上奈何桥头,寻一块三生石确认生平。不知是回忆冗杂还是记叙不实,他没看见他们一起捧起奖杯的样子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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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主催柒柒带我玩!

用了一些古希腊神话的意象,也参考了一些地府设定。总之大体上是个架空意识流。

太久没写伞哥,请轻一点喷我。

卑微想要评论。
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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